嘉宾简介：和崇仁，笔名戈阿干，纳西族，1936 年出生于云南丽江。1957—1962年就读于中央民族学院历史系，1979年调云南省文联，曾任《山茶》编辑，1981年进鲁迅文学院学习，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翻译主编《祭天古歌》获1989年第二届中国民间文学优秀作品一等奖，长篇论文《纳西东巴骨卜和象形文骨卜书》载北京大学《国学研究》第四卷（1997年），并应瑞士苏黎世大学民族学博物馆邀请进行以该论文为主的东巴文化学术讲座。著有《戈阿干纳西学论集》等多部学术书籍。

专访时间：2009年11月28日
专访地点：西南林学院·2009中国木文化研讨会暨云南木文化展示会现场
专访记者：田然（志愿者）
专访摄影：许志福　王培文

专访实录：

东巴纸文化

记者：和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来到展示会的现场。东巴纸文化极其丰富，您能不能简单给我们介绍一下它的文化及其制作流程？

和崇仁：纳西族有东巴文，东巴文是象形文。象形文过去是刻在木头和石头上，有纸以后就书写在纸上变成东巴经。今天有位学者讲，没有树就没有文化，没有木就没有文化，纳西族反映的非常准确。有了纸以后，纳西族就开始用纸来写成一本本的书。

　　纸是过去古老的纸。这种纸一般都是大小折成四页，然后装订成一本书，边上稍微整理一下。东巴经书大小不一样，有的稍微大一点，有的很小像贝叶经。东巴经和贝叶经都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保留了过去印度梵文经书的装潢样式。东巴纸是怎么造的呢？都是用手工造的。首先，用一种树皮（纳西话叫“兹恩”），灌木树皮（“阿丹儿”）或乔木树皮；然后用木槌（“课堆”）把树皮打碎后，在木槽里泡几天，水和木纹融合在一起了；从木槽里一帘子（“丹儿”）一帘子捞起来，再晾在木板（“色士多”）上。如果天晴晾上一两天就可以，天气特别干燥的时候，半天就干了。

记者：这个纸就可以直接用了吗？

和崇仁：这种纸一般都很小。手工纸不能太大，大了不好操作。比这种大的也有，但是大不了多少。东巴纸一般一折四页，书写的时候变成八页，都是这样的规律。

记者：东巴纸文化极其丰富，东巴经文化被誉为纳西族的百科全书，您帮我们介绍一下东巴经吧。

和崇仁：今天我夫人陈烈也做了一些介绍，她前年在南京木文化会议上也讲了祭木、祭天的仪式。南京木文化会后，她把与会代表带到我们家里，我就做了仪式，介绍纳西族的祭天仪式。祭天仪式为什么要介绍呢？它跟木文化的联系很密切。

　　这是我画的一幅画——木神颂，就是把木头当做神来拜，天神、地神，天、地、君都是神，这些都是用木头来表示的。木神颂的文化，上次南京木文化会议，我夫人陈烈女士做了报告。我在丽江家里搭了祭台，特地讲了纳西族念经书、做祭祀。祭天只是一个仪式，还有其他方面跟木文化联系的很多。今天的报告主要是讲哈尼族、德昂族、彝族，纳西族中的木文化，她在南京已经讲过了，所以今天她就省掉了。像祭龙、祭粟，这些与生态关系很密切的文化，在纳西族还是保存的很完整。纳西族东巴仪式有二三十个仪式，每个仪式的祭台上都要树立祭木。祭木也是神灵，就像祭天，这是花梨木，这是柏木，是这样的形式。

记者：请您给我们说一下东巴经的特点。

和崇仁：东巴经最大的特点是用象形文书写。象形文比甲骨文还原始，在全世界算是最原始的一种文字。埃及的文字也是象形文，但是埃及的象形文已经没有人用了，其他像玛雅象形文也没有人用了。中国纳西族的象形文还在用、还在念，这些经书还用在仪式上，并且翻译成一部一部的著作介绍给世界各国，这是与其它象形文不同的地方。

保护与传承

记者：您曾著有《东巴神系与东巴舞谱》等一系列作品，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这些作品吗？

和崇仁：我读书的时候学历史、民族文化，对民族文化很感兴趣。毕业以后回到丽江，因为在困难时期也没有工作，就回家乡教书。一边教书，一边做一些田野考察。粉碎四人帮后，我又开始做文化工作。这期间写了一些书，主要因为比较熟悉民族文化，研究纳西族文化本质是什么、它的特点是什么、它的价值等等，这方面写的比较多。我写的十多部书，基本上都没有离开纳西文化。

记者：请您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东巴经及其书写技艺的传承和保护。

和崇仁：丽江东巴文化研究院翻译的百卷东巴经已经出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将东巴经古籍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大家保护、学习、传承，就面临一些问题。年轻人学习东巴经的比较少，我二三十年前学习的那些老师现在全部过世，年轻人要学习找好老师很难。二三十年前，我在翻译《祭天古歌》时，经书怎么念全部用录音录下来。东巴祭祀有二十几个将近三十个仪式，也全部录下来了。我的老师像和云才（音）、和开前（音）、和其贵（音）、和云宰（音），一些著名的大师已经去世了，但是我把他们的声音一套一套地全部录下来，还有他们主持的一个个仪式，包括他们的动作、诵经的神态、参加仪式的整个过程，比较细节、典型的东西也录了。这样以后对传承文化可能是有好处的。

民族乐器

记者：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能将要展示的民族乐器？

和崇仁：我在丽江设了一个传承文化的点。有时候我教经书、象形文，有时也演奏民间乐器。东巴经里都有记载，这是芦笙、口弦、木笛，还有其它一些我也在学习。

记者：其它的也帮我们介绍一下，主要是其演奏技巧。

和崇仁：木笛比较简单，芦笙比较难，会吹的人很少。芦笙一般是跳舞的时候表演。

记者：这个能不能帮我们展示一下，好像是较原始的一种乐器。

和崇仁：口弦是纳西族人谈情说爱两个人在一起时演奏的，声音很小，扩音器可以放大。口弦最难教，芦笙也比较难教，木笛最好学。我教过一些农村人，木笛一天学会的人都有，芦笙教了几周才个别学会，口弦很多人学过，但只有一个人学会，最难学了。

记者：这些乐器与云南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有什么关系？

和崇仁：这些乐器在东巴经都有记载，说明都是比较古老的。
记者：谢谢和老师！

附：手工东巴纸制作

　　治本老人属龙，时年63岁，我来到蒙里时，有幸目睹他造东巴纸的情景。他说他最近才刚刚捡起这份老行当。老人已花了五天时间先制作一套手工造纸工具，于昨天（1990年9月8日）开始正式造第一批纸。

　　他的工具包括木槽（督）、竹帘子（丹儿）、帘子壳（丹儿筰 ）、若干晾板（色士多）和木槌（课堆）。

　　他用的原料为“阿丹儿”树皮。将剥下的树皮煮上约三个小时之后，再将用木槌或鹅卵石捣成沫状的纸浆盛进木槽，然后用竹帘子均匀地从槽里一帘帘捞出平布于晾板上。老人说，他一天能造二十来张纸（每张宽约25厘米，长约65厘米），但眼下还得去忙其他农活，所以一年内日平均仅能出纸五张左右。

　　他今天造出的第一批已有六张，全部从晾板上揭下卖给了我（不久我又当礼品赠送给了丽江县塔城乡东巴和义顺）。据我所知，治本老人是东巴文化被冷落三十余年后头一位动手造纸的纳西人。

　　治本22岁当东巴，先跟随一位东巴舅父参加“西失西务”（送葬）等仪式，此外也曾参加祭风、祭祖、祭天等活动。他们的祭天仪式由三位东巴主持，一位称 “卡迪”（主祭）、两位称“务日”（助手），他担任“务日”一职。他参加东巴仪式活动的时间为1951—1957年，1951年后此类活动在白地被禁止。

　　他酷爱狩猎，常到小中甸地界山野放扣子。他说，常尝点野味，于身体健康有好处。据他粗略统计，近五年内已猎获300只野物，多为麂子、獐子之类。他有两个儿子，近来出去捡松茸。三坝山上松茸不少，打从它变成“日本菜”后，不少人由此发了财。我来时，见山头上已搭成百上千的帐篷，估计他的儿子该置身于那些打野者行列中。

　　治本的家就在白水台下边的古渡坞村。午后，我同他一起到水台边照几张相，见周围有不少被他称为“阿丹儿”的用于造东巴纸的一簇簇小灌木。他在白水台焚了一把充巴——青香，拍下的照片显得从容自然。

——节选自戈阿干《纳西学论集·又见东巴纸》

文字：iwcs 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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