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道明竹编协会赵思进会长

10,780

嘉宾简介

  赵思进,道明竹编协会会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被国家经贸部授予二级竹编名师。1985至1988年,曾在牙买加、哥伦比亚等国家进行讲学传技。

专访时间:2010年7月19日
专访地点:四川省崇州市道明镇
专访记者:谢九龙
专访摄影:王培文 黄禹铭

专访实录

谢九龙:赵师傅,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竹编?
赵思进:嗯,基本上是一直从事竹编,从十五岁开始到现在。
谢九龙:您刚开始接触竹编的时候,当时的道明竹编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赵思进:当时的竹编产品主要是民间的生活用品,还谈不上工艺品。50年代国家刚解放时,竹编是各家各户用的提兜、玩具兜等,总的来说,市场上最多有二三十种竹编产品,像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产品都没有的,这是我们后来研发设计出来的。当时的状况就是这样。由于刚解放,交通比较闭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编的提兜,拿到甘肃去卖,用担子担过去,卖给当地人装药材用,走一来回要一个多月。交通条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道明竹编的发展。
谢九龙:您刚才提到当时道明竹编有二三十种,能介绍下具体有哪些吗?
赵思进:这二三十种竹编,有十几种是一些小玩艺,大的就是一些提兜、菜篮、花兜等。
谢九龙:道明竹编种类从当时的二三十种发展到现在又增加了哪些新的种类,是怎样的一个发展历程?
赵思进:自从我接触到竹编后,我就概括的从50年说起,50年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品种,到56年六年时间,我们道明有一个人叫胡长发(音)调到崇州市。这个人也是竹编老艺人,但是这个人已经过世了,他被调到崇庆县成立了一个竹编社,他们通过美术公司,就进一批货过来,很少的一部分外贸,但是他们只编小碗,当时是新样品了。虽然还是属于常规的编织方法,但是样式不同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产品就开始有点变化了。但是一到58年,又压下去了,因为58年搞大跃进,这些都谈不上,以粮为纲,要抓粮食抓钢铁,这些竹编又抛到一边了,所以又停顿了。

  大概68年在70年前,那时“大跃进”、“三面红旗”有点退火了,这是中央的不正确指导,加上自然灾害,饿死好多人,这些我们不谈了。竹编又有了新的起点是从外贸和日杂公司,外贸产品是卖给外国人,那些产品就不是我们这些传统的兜兜,要用新的样品,所以说60年代、70年代尤其是70年代发展变化就大了。70年代,我们大队成立过竹编厂,那时我就在里面当厂长,还在其他地方当过厂长。我在这两个厂期间,也是竹编发展最旺盛的时候,每年外贸公司专门到我们这订货。我们有五位师傅,四位都过世了,现在就还剩下我。我们五个师傅,每年要提供若干个样品,当时有个广交会,外贸公司每年都参加春交会和秋交,他们专门拿这些竹编产品去参加。我们大家创作的样品,他们就拿着跟外国人谈生意,如果哪个的样品成交了,比如说我这个样品成交了,我还会得到一定的奖励,当然奖励也不多,是鼓舞性的奖励,但是我们发展竹编,我们就是做这些的,他就要把这些活承包给我们,我们就有这样的优先权,因为新样品的价格高、利润好。比如说我创作的这个杯子,按市场价来讲,它比较便宜卖到5角,但是我们创这个样品,我们就要用些新的花样,但也不是很稀奇,只有我们知道,就可以卖到8角,甚至1元。但是他们定了我们的样品就不止5角,因为我的样品,要优先满足我。当时我有4个子女,我们就是6个人从事竹编,我们经济收入也比较好,就编这些。我又创作样品,而且还得奖励,每年都有奖励。

  直到80年代,大概是83年、84年,外贸公司领导层经营不善失败了,不是我们的问题,结果外贸公司就不经营竹编了,直到85年,85年我就出国了。也就是说,70年左右到80年代这十几年中,我们都在创样,这十几年竹编发展了很多样品,现在的几百种样品,都是那个时候创造出来的。我画出来的几百个样品的相片都还在,但是不是很完善,流失了很多。实际上,已经有上千种了,就我就创了几百种,还有几个师傅,还有我们的老产品,还有其他人不是专门创样的也创了些样品。所以说在不断的变化,竹编发展到80年代的时候,外贸公司没有停止收购的时候,我们竹编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你拿图纸来可以随便给你编,也就是说千变万化了没有止境了。不存在局限性,不像你编的来那样而编不来这样,不是这个概念。从我的角度来讲,只要你需要什么,除了动物,因为动物我没有美术知识,我不能编动物,只要是形体,不管它是什么?像这个鸟巢,我看到奥运会这个鸟巢,在电视里面天天看,我就把它看在心里头,我就做了个鸟巢。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已经达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地步了,我的竹编历程就是发展到这种程度。
谢九龙:您刚才提到您85年出国,能不能给我们详细介绍下当时的情况?
赵思进:出国是经贸部以援外的方式派遣出去的。我们出去有两个项目,一个是搞竹家具,一个是搞竹编,两个师傅,竹家具是灌县(现都江堰)的一个师傅,竹编就是我去的。第一年是到哥伦比亚,实际上是办了两个班,第一个班办三个月。出去是一年,应该说该办几个班,第一个班办完后不是很成功,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三个月能学到什么名堂?第一班是在阿尔梅尼亚,第二个班是在圣希尔。在圣希尔就办了半年,半年加三个月就是九个月,其他三个月来来回回耽搁了时间。还在他们首都的一个公司专门给他们做样品,做了一个月,只做样品,他们出创意,他们画些图,我们搞样品,实际上他们想把我们的样品留下,我们在圣希尔办的半年还是比较成功的。
谢九龙:第二个培训班?
赵思进:嗯,因为时间充足,原来说是五个月,结果又延期一个月,办了半年。他们成立了一个所谓的他们说的Highpas,我也不晓得Highpas是什么意思,他们说西班牙语,当时翻译出来就是合作社。他们的学员不可能都学的全,有两个男孩会使刀,女孩都不敢使刀,他们就弄不来原材料,所以说他们必须要联合生产,不联合生产,分散他们一个也搞不成,所以他们就成立了Highpas。
谢九龙:也就是合作社。
赵思进:嗯。他们就联合起来编织产品,完了合作社组织去卖。我在那半年还是教了很多东西,而且他们学的还是比较认真,有几个女孩还比较灵巧。他们把基本功学会后,最后我又教他们编了些小玩意。我一天教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学的很顺手了,今天编这个,明天又不同。我们编一个小时就完了,他们是一天边学边编,总之一天把它编完。最后一个月,我就天天教,一个月是四个礼拜,我基本上教了二十个,二十个小玩意,他们都学会了。
谢九龙:他们学的还是挺快。
赵思进:嗯。虽然他们编的不怎么好,但是挂到他们那Highpas里面就卖钱了,很热心学。我们走的时候,那些学员们还哭了,他们要把我留那,我说不可能,我们是有任务的,接着就回来了。86年回来,87年又调我去牙买加。牙买加是加勒比海国家,他们说英语,是另外一个翻译了。到牙买加我们原来有一个同事教过一年,他教的不是那么理想,结果他们要求再教一年,所以又派我过去继续教竹编,竹家具都不要了。到那去搞了一年,我感觉还没有在哥伦比亚圣希尔搞的成功,虽然说是半年,而牙买加连起来是两年。这两年他们的学员有换过,有些是老学员,但是牙买加人懒,懒的寒人心。他们来学习,培训中心每个人给五牙元的生活费,他们拿了生活费就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逃学旷课,但是我们没有什么办法,他们不学就算了。他们那的人素质差,都是农村人,本身牙买加就是个穷国,所以就一直没有达到好的效果,最后满一年我们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我们的竹编已经发展到顶峰了,因为89年是自由市场最盛行的时候。我们竹编的花兜畅销全国,出去贩运的就一千多人,道明竹编市场号称“川西第一竹编市场”,可以说人山人海。
谢九龙:当时是最旺盛的时候?
赵思进:对,是最旺盛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矛盾,由于自由市场,它毕竟是自由的。
谢九龙:有竞争了?
赵思进:哦,有竞争。有些是以次充好,就这样子把招牌卖烂了,最后就在全国就卖不掉了。这时道明竹编就跨入了低谷。我88年回来,89年招人编了都卖不出去。后来我又开辟了一条竹编的销售渠道,就是我们现在的包装盒,食品包装盒一直持续到现在,都还有销路。一直到98年的经济危机,我们的包装盒销售还是很好。我们也不是自由市场,我们做这个要验收质量,我收你的货,你的货不过关我不要。虽然说有几家都在搞包装盒,我们有竞争,但是我们是合理竞争,不是说以次充好的这种。这八年当中,基本上还是比较顺利,竹编发展的比较可以。但是经济危机过后,国家调控了房地产这一块,挽救这个经济危机。当时房地产一搞,国家投资钱搞这些基础设施建设,都需要劳动力,劳动力的价格就高了,劳动价值就高了,竹编人就不想从事竹编了,他要追求劳动价值高的,他就去打工。所以我们的竹编就陷入了低谷。我出国回来89年到98年,开辟的包装盒还是比较畅,供销基本上平衡,但是98年过后,供销不平衡了,我们竹编人就大量流失了,竹编就陷入了低谷。现在我们竹编人就很少,现在你们下去看,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人根本没有人从事。
谢九龙:出去打工了?
赵思进:所以说我这次办这个培训班,也是有一定的初衷,就是要把残疾人培训来搞竹编,充实我们竹编队伍。因为残疾人不可能去打工,过去我们没有在这方面重视,因为我们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要走这条路。我们通过残疾人联合会合作,他们也很支持我们,残疾人即使是年轻人,毕竟是残疾人,他不可能去做劳力活。
谢九龙:面对竹编这种现状,您就办了培训班?
赵思进:嗯,对。
谢九龙:作为道明竹编协会的会长,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下道明竹编协会是怎么成立的?
赵思进:实际上,竹编协会成立过几次,前两次基本上没有搞过活动,最后一次是我们前一任党委书记来了过后,他就想在我们道明搞个特色,我们道明上的特色就是竹编。崇庆县委也布置了一个乡镇一个品牌,我们道明的品牌就是竹编,因为我们号称“竹编之乡”。他来了之后,还是想抓下竹编。他第一次来走访我,他还认不了我,我们原来的副书记把他带过来。他向我了解竹编怎么搞,但是那个时候竹编已经不好搞了,刚才说过的问题已经存在了,当时我就觉得心灰意冷。他说要成立一个竹编协会,我说竹编协会已经成立了两次了,没有多大的意义,当时我也没有多重视。他毕竟是党委书记,他还是想把一个乡镇一个品牌搞上去,就把竹编协会成立起来。
  我们这次成立的竹编协会还是很隆重,全乡的竹编人员都派了代表,包括村干部、县上有关部门也派人过来,在乡政府会议室座无虚席。那天还选举了竹编协会会长,当然提名几个候选人,我最后就中选,这就成立了现在的这个竹编协会。竹编协会成立过后,还是搞过几次活动,但是我认为还是带点形式主义,组织几个竹编艺人,表演一下就完了。真正对竹编发展没有实际意义的,说良心话。因为党委不了解我们竹编的现实,我们真正要发展,这才是现实。我们要搞一个几百人的工厂,甚至吸收崇州市周边的残疾人,当然我们要一步一步来。我们农村里还有很多一批闲散人口,原来他们夫妻都从事竹编,结果他丈夫出去打工,他爱人就在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活干就打麻将。这批人还很多,我们搞好理正了过后,还要把这批人争取过来从事竹编,竹编队伍就壮大了,我们就不愁竹编生产了。我们现在销路是有的,就是不敢接单子,有订单我们不敢接,很委婉的给推辞了,你接单子干什么,根本没有人做,你接了还是没有办法。我们先抓生产,产供销一条龙,为什么把生产放在第一位呢,产品都没有,还拿什么说供销?我们现在就要这样搞。我们竹编协会搞的几次活动,我认为都是形式主义。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实实在在的抓生产。竹编协会虽然会长还是我,但是我要求重新改选,为什么?原来说三年改选,我现在都当了五年了,他们不改选,我有什么法呢?我现在是名义挂起,但是会长不会长,做实事的才是硬道理。
谢九龙:您将在23号开竹编培训班吗?
赵思进:嗯,就在这,23号开班。也包括我们这个产业开张,那天客人来了还不能接待,就是热闹一下,我们的学员要过来,残联要给他们授牌,搞个简单的仪式,接下来我们就进行工作了。
谢九龙:赵师傅,竹编培训班主要面向哪些人?
赵思进:竹编培训班现在主要对象的是残疾人,为什么呢?因为残疾人,我们的培训是重新开始,做不了的人我们才培训,做得来的我们就不培训,做不来的人我们要培训他,我们要费一定的心血,费了心血把他们教出来,他永远要从事竹编。因为是残疾人,我选这些人,我的心血没有白费。如果他是身体健康的,好脚好手的,他愿意来我欢迎,但是我不会主动找他的,因为这些人把他们培训出来,他改天要跳槽,绝对要跳槽。因为竹编按一般技术,他学到之后就不能跳槽,他的代价就高,但是他学到一般技术的话,一般三四十元一天,手法快的五十元一天,这与外边的劳动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按这个规律,留不住人。
  我不主动培训好脚好手的人,因为他们还需要为我国其他的建设做贡献。我把我们竹编立足于残疾人这方面来发展。另外一部分人,我们在培训了残疾人之后,把培训班理正之后,我们还要招一部分人。我们就要招工了,原来有竹编基础,但是他是在家里玩的,他愿意到这里来,一天能挣到20元还是要挣20元,坐着日不晒雨不淋的就可以,他也可以把他家里面的事情干完了,可以来做工半天。我们是流水作业定额管理,你来做半天就有半天的工资,做三个小时有三个小时的工资。我们采取灵活机动的方法,方便周边既有竹编技术又不至于把他这种技术埋没,另外还可以增加他的家庭收入,要不然他们成天打麻将做什么的。
谢九龙:赵师傅,您考虑的挺周到的。
赵思进:我们分两条腿走路。
谢九龙:您在筹办这个培训班的过程中,曾经遇到过什么困难没有?
赵思进:有困难,我的损失还不小。我们这座木楼,原来是三块,原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有两块,我把它修在河的那边。当时我和前任党委书记谈了的,我说要办一个竹编培训班,他说可以。他认为办培训班还是个好事情,他问在哪里办,我说就在二大队,我说租二十来亩地,我家载了些苗木,就在苗木中间,他说不要搞永久性建筑。我刚把它修好,还没有装修,瓦还没有盖,规划局有人说不准修,我找到党委书记,他说还没有答应,你就那么快修好了,结果就没有敢动,放置了一年。
  今年清明节前后我才把它迁过来,又在这边重新批地,又重新在这边规划,这边现在花了好几十万,包括这房子,我投资基本上接近百万元。但是这房子拆过来拆过去,我们就损失了好几万,这几万是白丢的,修好拆了,瓦盖好又拆下来,瓦上去要给两千,卸下来又要两千,运过去运过来,修房子这些都要花钱,这些都是我们的损失。如果说遇到的困难,就是这些困难。到这边来后,我们前任的书记换走了,又重新来了个书记,对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支持。我们开过几次座谈会,我提出这个事情,他还是很支持,我们整这个房子,他都来过几次了。所以说书记还是比较支持,前一任书记也不能说不支持,不管他有没有这种想法,反正是他要离任了,他不想惹麻烦。
谢九龙:您为这个竹编培训班付出的也不少?
赵思进:嗯,是。怎么说呢,我还是没有泄气,为什么?党委很支持,残联也支持,我们一拍即合。我们的出发点是对的,他们残联肯定会支持。我们共同齐心协力把这件事情干好,我想今后的结果会是很好的,我可以预测。如果你们明年过来,肯定我们的结果是喜人的。
谢九龙:您之前培训竹编艺人的时候是手把手教吗?给他们演示?
赵思进:属于手把手教,这个说的严重了点。搞我们这行的,也不一定手把手,表演给他看一下,他就知道怎么做了。至于他在做的同时,有些不正确的地方,纠正就对了。外国人我都可以教会,那中国人就更好教了。外国人基本上三个月教他编东西,如果是我们本地人专心学习,一个月就可以见效。只不过快慢而已,就是学基本功。要想得到高境界,那就不是三个月、五个月、三年、两年的事情,而是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学到一般技术,像现在我们普遍编的安全帽,一个月就可以了,当然以往我们提倡学三个月。教本地人好学,直接两个人对着说怎么做。我们教外国人,翻译拿到文字也吃力,我们说“抬一批、卖一批”,竹编的术语“抬一批、卖一批”,翻译拿着词典也找不到对应的词。他就不愿意翻译,所以我们教的时候有这些困难。
谢九龙:您现在正在编纂竹编技艺的教材,是吗?
赵思进:教材基本上是编完了,只是还有点补充的部分。他们把我的稿子拿走了,我已经写完了90%,就是还有点简单的东西还没有写,是可写可不写的,就是这些东西没有写。这些东西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如果能把书上的东西学完,那将终生受益。他们把稿子拿去后,打印出来后要印刷,他们还要把稿子退给我。只是理论的部分才完成了一半,书里涉及的每一个编织过程,我都配了相应的插图。
谢九龙:编的工艺过程?
赵思进:嗯。比如说这个花瓶,要把它说完善,最起码要有十几个插图,这底部有个插图,这又有一个插图,这还是有插图,这上面锁口处还有插图。我一生经历的编织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的花样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刚才你们看到的盘子,那个道口就是我创造的。过去没有这种产品,这是当时给外贸公司创的一个样品,一个小花提篮,销路很好,它又不要锁口,它是倒口,弄成一个花的形状,就很好看。
谢九龙:这本书,凝结了您一辈子的心血和经历。
赵思进:我一生的经历,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如果按解放初的那种做法,几篇就可以写完,也用不了写几十篇,很多花样是我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
谢九龙:您写这本书,代表了道明竹编的文化。
赵思进:嗯。
谢九龙:您有没有意识到,您创造的竹编文化给您带来怎么样的价值?您出版这本书,销售之后可以赚取稿费。
赵思进:他写的也不是合同,而是意见书。我稿子写出来之后,给我两千元的稿费。当时我就提出过,两千元只是务工补助,谈不上稿费。如果今后这本书有出版的可能,永远都是我的著作权,著作人是我。今后如果相关经济效益,他把我撇开,我就可以和他打官司。
谢九龙:嗯,您考虑的非常好。
赵思进:还有一个原因,我要找文化馆,因为这个事归文化馆。我是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因为竹编真正要搞成文化产业,需要有理论材料,搞出来的理论材料是文化馆管着的。文化馆委托他们和我一起来做这件事,我写出来、发表什么还需要通过文化局那边,所以我可以找文化馆。以后有人剽窃我的著作及进行商业操作,那时候我就要找文化局。如果说不存在这种情况就算了。这些我都提出过,我不缺那两千元,那只能当做务工补助,给我两千元让我照着抄,我都懒得抄。我写了两遍,写好一遍又抄一遍,那几天又忙,有时间了就写。
谢九龙:您从事竹编一辈子,能不能从您的角度说下竹编历史的起源?
赵思进:竹编起源,我教材上也有。我们这竹编的起源,概括的讲,可以追溯到,有农耕文化就有竹编。
谢九龙:从农耕开始?
赵思进:因为农耕文化和竹编是相联系的。农业文化就是搞农业,我们祖先搞农业的时候就有很多是竹编。我们在农田里见到的东西有哪些竹编?像箢篼,有些地方挖泥土就要用,不可能用手,箢篼就是竹编,没有像今天这些铁器什么东西的,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做饭有电饭煲,过去我们蒸米饭用的蒸篾也是竹编,农家用的刷把也是竹编,这些都是竹子制造的东西。还有我们农家吃的米,你们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段时间,我就经历过,过去的五六十年代是用碾子碾米,你们看到过吧。我们把它推说到几百年前还不是碾子,是堆窝(音)压碾,两种方式,米都是碾不出壳,不管碾多长时间,里面总有百分之几的谷子,那怎么办呢?你不可能一直碾,一直碾好的米也碾坏了,要用筛子筛米,那时的筛子也是竹编。我们的粮食收割后,还不能马上入仓,还要晒,那时家里都是用晒垫,晒垫也是竹编。晒完之后,要用簸箕,簸箕也是竹编。我的理解,虽然说我没有考察过,因为我处在农村,应该说有农耕文化就有竹编,只不过竹编是使用在农业上。家庭里面的这些用具就更不能说的。还有我们要去赶集,现在说的赶场,现在的人都提包包,那时候没有包包,都是提兜,或者背兜,现在山区还是在背背篼。你们在雅安,那边的背篼还多,它的历史还是很悠久的,都不是几百年,要追溯到以前,我们也无从考究它有多少年。所以我认为,有农耕文化就有竹编,我是这样理解的。
谢九龙:竹编的历史很悠久,您能不能再谈一下竹编的发展前景?
赵思进:刚才说过,道明竹编旺盛过,衰落过,又旺盛过,又衰落,这已经是两次了。现在这一次我要把它搞的旺盛,但这次我们走的路子不一样,我相信它不会再衰落了,或者说在若干年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发展起来是不让它衰落了,一直往上走,因为现在我培养的目标和基础不一样了。就像我说的他跳不了槽,他永远都要掌握它。残疾人不光是这一代有,残疾人下一代还有。国家为什么成立残疾人联合会,对他们残疾人有安排,他们属于弱势群体,我们和这些人合作,我想竹编不会再走下坡路了。
谢九龙:您有没有考虑过将竹编文化和竹编产业结合起来?
赵思进:竹编文化和竹编产业,实际上应该是一个概念。竹编产业也就是竹编发展壮大,就是一个产业。竹编文化是把它提升到文化层次来说,也就是说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比方说,我把教材写出来了,它就是文化的一种体现。如果没有教材,就谈不上竹编文化,等于空口谈谈。我那副对联就带有文化两个字,本身竹编从我的角度来说,理论与实际相结合,就有一定的文化内涵。但是有些人一字不识,他还是要学竹编,但是他是为竹编而竹编,因为生活而竹编。因为现在我处在这种高度,我有这种经历、年龄,不管从名气、技术和资格,我就已经积累够了,所以我就要从文化内涵上去发展竹编。
即使他们不找我写,我也要写这本书。实际上我在85年就开始写过,那时候50岁,也不算年轻,我大概写了十几篇。那时候没有空闲时间,家庭负担重,正是子女成家的时候,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我们也不是万元户,静不下心来写。86年出国的时候把稿子放在家,也不知道谁拿走了,他们拿走也是半成品,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他们不是有这种想法,我还是要写,反正在我的有生之年,必须要把这个教材写出来。我不是想发表,我写出来是想完完整整的作为综合资料保存下来。今年有这个机会,他们要进一步的优化,也是一件好事。
谢九龙:赵师傅您的讲解,使我们了解了道明竹编,也让我们看到了竹编的发展前景,同时您为道明竹编的发展做出了不少努力。
赵思进:这是应该的。
谢九龙:再次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赵思进:谢谢。

文字:iwcs XJL
责任编辑:iwcs25L